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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胸中一痛,沉默了片刻问道:“公表,我暂留南周,不过一时权衡之法,况更名改姓,未献一策……只为伺机而归。投敌之说,却又为何这般满城风雨?”
宇文师忽然抬眼看了看我,顿了顿问道:“子翩,你当真未献一策?”
我见他这般质疑,反倒有些讶异,随即却又坚定道:“敢以性命担保。”
宇文师闻言微微皱眉,看着我似是有几分犹豫,叹了叹,终是缓缓道:“子翩,宣武帝薄待隽玉公主,致其魂归身殁。此事……当真于你无干?”
我未料他竟提及此事,起初一惊,随即意识到异样,沉下面色回问道:“公表何出此言?”
“子翩,”宇文师又轻轻叹了声,舒出一口气来,缓缓道,“前些日子,我军截获了一封送往南周军中的秘信。”
“何人所写,又所为何事?”我见他有些吞吐,便有几分急迫地问道。
“乃是南周长公主派人秘密送予主帅司马洛的。”宇文师抬眼定定看着我,道,“信中提及诸多事关子翩之事。”
听及萧沄之名,我不由一怔,不详的预感隐隐在心内蔓延。片刻后,才缓缓问出口:“何事?”
宇文师看着我,却迟迟不开口。
我自觉一股不安之感在心内盘桓不定,忽地有些烦躁,忽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重复道:“公表,她在信中所言何事?”
“子翩,”宇文师忽然笑了笑,但面上仍有一抹掩饰不去的不自然之色,叹了叹道,“信中极言你虽为降将化名投周,但这几年,从提议巢湖一战后趁势收复沦陷三州,到此番作战提出以东路水战为主,几番如此,献策有功,故惠英长公主意派你去司马洛军中相助,但唯恐皇上不愿……忍痛割爱,便请司马洛将军上书给皇上,请你前往相助……”
“荒谬!”我闻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萧沄原是已经为我布下了这般身败名裂的局,那般无故放我北归,实则不过以逸待劳,让我自投罗网而已。不由嗤笑一声,“此信漏洞百出,荒谬至此,难道皇上便毫不怀疑?”
宇文师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微微颔首。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忽然凄凉一笑,道:“原来我独孤鸿自视一片赤诚,到头来竟从未得到皇上的信任!”
“子翩,其实……也并非如此,”宇文师缓缓道,“皇上原本亦是觉得此事难以置信,然而信中提及你与那宣武帝之私事,牵涉到隽玉公主。皇上一时气急,便……”
我闻言已不再有何惊讶,自知已落入萧沄布下的圈套。只得无力地苦笑一声,对宇文师道:“公表,事已至此,信中所有,你但说无妨罢。”
宇文师看了看我,缓缓开口道:“子翩,那信中说,宣武帝喜好南风,你被俘之后,与其……两情相悦,并决意替他夺取天下。然而,宣武帝娶隽玉为妻之事,却让你大为不悦,便使尽手段逼死隽玉,以求……专宠……”
“够了!”我忽然高声打断,但这一声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又立刻觉得无力起来。身子踉跄地退出几步,重重地靠在冰冷地石墙上。
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会对我恨之入骨,那陈忠为何不肯对我所言连一字也不愿相信,还有那后殷百姓为何会视我为人人当诛的贼子……只怕是恨不能千刀万剐了。
叛国投敌,行断袖之事,为情所惑,与女人争宠,甚至不惜害死和亲公主……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已被萧沄毁得多么彻底。那个女人的高明与狠毒已大大超出我的预料,让我这般身败名裂竟只需一封信而已。然而,若细细思量,那秘信之中提及诸多无关之事,又岂非太过古怪?但建盛帝爱妹心切,见我不止叛国,更争宠害死隽玉,又岂会在意这些?再者,若按常理思之,萧沄若要置我于死地,一道旨意便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自然不会思及“陷害”之说。
荒谬。这一切听来是如此荒谬,却顷刻间足以让我所有声名为之一片狼藉。
“子翩,”许是见我忽然一番失魂落魄的样子,宇文师走了上来,以手搭在我肩头,面色里亦是有几分无奈之色,“你勿要怪皇上,信中所言虽有些不可思议,但……情之一字,却是不可测度的……故有时,却不可不信……”盯着我,目光深沉了些,“子翩,我虽信你对后殷之心。然而此番见你,方知你确是安然留在南周。那信中所言……却有几分属实?”
我忽然冷冷地笑起来。他之所疑确是不假,然而我又如何能说得清原委?告诉他当初萧溱不仅不杀我,还用尽手段阻止我自断?然而到头来追思,这一切原由,却又依旧岂非那一个“情”字?我一贯自视冷静,不允自身为之牵绊,然而却终是这般沾染痴缠,此时又如何能再说得清?便只能无奈一笑,看着他无力道:“公表,事已至此,再论孰真孰假又有何益?独孤鸿身败名裂,却是已成定局了。”
宇文师沉默片刻,又看着我道:“那么子翩,此刻你务必告诉我,你方才对陈忠将军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我定定看着他,并没有立刻作答。
“惠英公主的信中提及此战时,再三叮嘱司马洛,说此战以水军制胜,南周长于此,务必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方才听及子翩与陈将军所言,似是水军进攻不过虚晃一招,南周实是有意出其不意,以陆战制敌。”宇文师顿了顿,一字一句接着道,语调从容却已不再悠然,“此二者截然相反,而同时增援宋州的水军已在途中。子翩你说,我该相信那一方?”
我定定地看着他,立刻接口道:“你若信我对后殷之心,就不当怀疑我话中真假。”
“然此事事关后殷安危,”宇文师微微收敛了目光,轻轻道,“纵然你是子翩,我亦无法毫无保留地全然相信。”
我心中虽有些怅然,但自知若是处在他这般立场,许是也会做出相同的决断。然而萧沄既然在信中给予误导,便更不能让后殷军队落入这般陷阱。
念及此,逼迫自己抛开其他,平复下心境,顿了顿,看着宇文师一字一句道:“方才我已对那陈忠提及,南周此番水军人数不是区区五万,实乃有十万之众。并且其水兵受过训练,亦善陆战。南周目前为止的攻势之所以毫无章法,却实是在为后方四处筹马争取时间。南周一副将亲自参与交易,此事却是我亲眼所见的,绝无半分虚假。而且这几月内,他们已从旅镇大小马贩手中购得马匹数千,若不及早调遣陆军前来,目前宋州城内驻扎的不到两万兵马根本无从抵御其攻势。”
宇文师以手托腮,待我语罢,依旧沉默不语。
我知其所处的两难之境,信我与否,实则好似赌博一般。若信了我,则足以说明萧沄的信乃是有意让后殷截获,那么其上所言之虚实,也当重新定论了。此事,对建文帝,却又需得一番交代。定定看了他片刻,继续缓缓道:“公表,赌上你我多年之交,以及我独孤鸿的性命,我方才所言,绝无一字虚假。”
宇文师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我片刻,目光里忽然多出一分神采。
“子翩,我信你。”开口的时候,那一瞬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神色,不过接着却又道,“只是,此事事兹事体大,我非亲眼所见,亦是无法确信的。”
“公表,你将如何?”那一瞬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或许多虑了,纵然他已是丞相,我已是“罪人”,宇文师还是宇文师,独孤鸿也依旧是独孤鸿,或许一切并没有改变什么。他肯信我,便是最好的明证了。
“我欲亲自前往旅镇一趟,如果迅速,来回亦不过数日时间。子翩,你不介意陪我同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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