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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转一下气氛。但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他不经意望望方明远,方明远也望望他,脸上没有表情。他便没事似的低头仍旧看牌。他想这会儿大家也许都在想办法找话说。这盘牌好像又打得特别久,眼看快到底牌了,仍不见有人和牌。只剩最后四个牌了,皮市长抓了个东风,往桌子上一摔,笑道:“怎么? 你的七巧对还没有凑齐? ” 大家见皮市长说话了,都像松了口气,微笑着把目光一齐投向这位领导。他们说笑着注视了皮市长一会儿,确认他的情绪真的很好了,这才调侃起袁小奇来:“怎么了? 是不是老革命碰上新问题了? ”袁小奇却不慌不忙,神态自如。皮市长就说:“难道海底捞月不成? ”他话刚说完,袁小奇就抓住了最后一张牌,却不马上摊开,只望着皮市长,说:“领导英明,高瞻远瞩。真的是海底捞月。”说罢将牌亮开,是个东风。方明远忙过去摊开他的牌,见缺的正是个东风。大家一齐啧啧起来。皮市长赞许地笑了起来,却不太自然,抬手搔头,略带赧颜。袁小奇眼尖,见皮市长是这个表情,心里着了慌。他马上明白了,他刚才不和皮市长的东风,明明是有意让了一着,皮市长觉得没有面子。他忙自嘲道:“皮市长,我真该死! 我就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和您的东风呀? 不管怎么说,这个规矩还是要啊! ” 皮市长却并没有计较他的意思,朗朗一笑,说:“这你就错了。牌桌面前,人人平等啊! ” 气氛便又热烈起来了。接下来,袁小奇说要和个一条龙,只三两下就和了,旁边观阵的几位还不曾觉得怎么过瘾。还剩最后一盘,袁小奇却说:“这盘你们不要问我和什么,你们谁给我纸笔,我写个字条,先不要看,让皮市长把这纸条放在口袋里,等这盘牌完了,再拿出来看。” 大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都望着皮市长。皮市长说由他吧。朱怀镜这就取了纸笔来。袁小奇神秘兮兮跑到一边写了,折好双手交给皮市长。皮市长遵守他的规矩,并不打开来看,将纸条放进了口袋。 朱怀镜、方明远和陈雁一直是站在皮市长身后看牌的。原先几盘,皮市长手中的牌,总是凑不来。有时看着看着要和了,到底就是和不了。这回皮市长的牌却来得很顺,大有和牌的希望。方明远用手在背后捏了捏朱怀镜,朱怀镜明白他的意思。这回袁小奇的神话只怕要打破了。朱怀镜从一开始内心里是向着袁小奇的,因为这是他介绍来的活神仙,他得在皮市长面前挣面子。可这回他有些偏向皮市长了。 果然天助,皮市长真的和了。皮市长将面前的牌一摊开,满堂喝彩。皮市长很谦虚地笑了笑,眯着眼睛望了望袁小奇。 “袁神仙,这回失算了吧? ”吴运宏那得意的样子像是他自己和了牌。 袁小奇却向皮市长双手打拱,说:“请皮市长打开纸条。”大家这才记起那张纸条来,便急切地望着皮市长。皮市长也如大梦方醒,忙取出纸条打开。大家凑近一看,见那上面写的竟然是“敬请皮市长和牌”。 皮市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朱怀镜心想袁小奇这回又让皮市长难堪了,有些紧张起来。袁小奇也有些不知所措,张眼望着朱怀镜。 皮市长站了起来,背着手,低头踱了几步,又坐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说:“神秘,神秘啊! 如果不是魔术,这就真的是一种神秘的生命现象了。前几年,出了个耳朵认字的神童,我亲自见过了,为他说了几句话,却招来一些人的非议,说我为封建迷信张目。现在你袁小奇,又让我见过了。我们是唯物论者,固然应该相信科学,但我认为,如果对一些目前尚不了解的神秘现象采取不承认的态度,甚至简单粗暴地指为封建迷信,也绝不是科学的精神。但是,人们的认识水平的提高有一个过程。一个事物,在绝大多数群众尚未接受的时候,我们就要慎之又慎。所以,对袁小奇现象,我们暂时要保密。凡事我们都要从有利于社会稳定的高度来认识啊,切不可因为这事弄得人心惶惶。” 大家点头不已,都说皮市长的意见非常正确。现在社会上这种功那种功,都贴着科学的标签,神神秘秘,形形色色,真真假假,流派纷呈,的确很让人迷惑。是该慎重啊! 陈雁这么久一直不怎么掺言,这会儿她出来岔开话题,说:“皮市长,我们今天有幸同您在一起,非常高兴。您可不可以同我们照个相? ”她歪着头,笑起来嘴巴像一弯新月。朱怀镜心想这女人真的漂亮! 他原来一直心仪这个女人,这是他多年的内心秘密。但自从头一次同她接触后,他对她的感觉就不太好了。但这女人真的太漂亮了,那腰段,那脸蛋! 朱怀镜望着皮市长,想看他怎么回答这女人的要求。皮市长的目光在陈雁脸上游移片刻,长者一样慈祥地笑道:“小陈呀,你的嘴巴可真甜哟! 今天可不能让你采访我呀! 要照相,当然可以。来吧来吧,我们照个相。” 大家就你望我,我望你,不知皮市长这是叫谁照相。陈雁从包里取出照相机,说:“老袁,你先同皮市长照个相吧。”皮市长仍坐在沙发里,袁小奇忙站到皮市长身后,一手扶着沙发。陈雁便咔嚓起来,闪光灯令人目眩。吴运宏、苟名高、舒杰、方明远、朱怀镜几人也依次同皮市长照了相。陈雁给大家照完,就高举着相机说:“请哪位给我照照? ”朱怀镜本想替她照的,却一犹豫就忍住了。方明远便接过了相机。皮市长站了起来,微笑着四周望望,见那面墙上挂了幅山水,就说:“这里吧,高山流水,好背景啊! ” 照完相,方明远就问皮市长:“今天您忙了一天了,还没停过。是不是休息了? ” “是啊,休息了皮市长。”朱怀镜也说道。 皮市长这就打了哈欠,说:“好吧,休息。走吧! ”方明远进里屋取了皮市长的包提着,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再跑去开了门。皮市长笑着扬扬手,出门而去。吴、苟、舒三位也夹了包,扬扬手,随在皮市长后面。方明远朝朱怀镜说声走,朱怀镜就招呼袁小奇和陈雁,说道走。一行八人鱼贯而行,神情严肃。在楼梯转弯处,朱怀镜望望前面一溜儿微微后倾的背脑壳,猛然想起《政府工作报告》中说的“人士”。这些衣着考究、步态斯文的人可能就是人士吧。 下到大厅,方明远问朱怀镜是不是回机关,回去的话就一同坐车走。朱怀镜说明天一早退房,今天再在这里住一晚吧。于是朱怀镜同袁小奇、陈雁站在门口,目送皮市长他们上车而去。 这时,宋达清才跑过来,问:“怎么样? ” 朱怀镜忙回头道歉:“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在这里。皮市长今天很高兴。” 宋达清说:“没什么哩,我们有时执行任务,晚上在外面潜伏,一蹲就是大半夜哩。” 已是零点过了,宋达清还提议是不是找个地方玩玩去。朱怀镜念着玉琴,就说太晚了,改天吧。三人就分手。朱怀镜转身才走了几步,袁小奇又叫住了他。他站住了,袁小奇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我想了想,还是同你说说。我今天注意看了皮市长的脸相,他前程不可限量。可他说不信这一套,我就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了。” 朱怀镜笑笑,说:“他已是这个级别的官了,前程已不错了。你这不等于白说? ” 袁小奇却很是认真,说:“我还预测了一下,他最近有大喜事,喜从天降。信不信由你,你先记住我这话,看到时候是不是应验了。” 宋达清和陈雁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不知他俩在这边说着什么神秘的事情。朱怀镜只好说:“好吧,我记住你的话。不过你也记住我的话,你刚才这话只能对我说,不能同别的任何人讲,同他们俩也不可以讲。你答应吗? 这事关领导的形象问题。” 袁小奇说道好吧,两人就分了手。朱怀镜一路上却总想着今晚不知皮市长是不是很高兴。袁小奇有意不和皮市长的东风,最后又有意让皮市长和了牌,这就玩得有些过分了,有自恃高明的味道。皮市长显然很敏感,好像觉得自己被人牵着鼻子在玩。朱怀镜注意到了那张保养极好的脸上隐隐露出的愠色。他想如果真的让皮市长不高兴,费了这么多手脚引见袁小奇,就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玉琴早睡下了。朱怀镜进洗漱间洗了脸,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拨了方明远的手机:“明远吧,对对,是我。你休息了吗? 打搅你了。路上皮市长说什么了吗? ” 方明远说:“皮市长很高兴,对袁小奇很有兴趣。” 朱怀镜道:“哦,高兴就好。我告诉你,我们分手后,袁小奇把我拖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皮市长最近有大喜事,说什么喜从天降。” “他不要乱说啊! ”方明远说。 朱怀镜说:“我已交待他了,不让他再同谁说这话。他答应了,我相信他做得到的。” 听说皮市长今晚真的很高兴,朱怀镜也就放心落意上床睡了。 ***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http:wxsj。yeah。)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十五 朱怀镜回办公室上班几天了,好像不太习惯,坐了不久就想打瞌睡。《政府工作报告》发下去征求意见去了,在家没有多少事。他随意浏览着《参考消息》,见上面登了一则奇闻,说是国外有一对夫妇,男的身上带有很强的辐射,女的身上带有很大的电流。这对夫妇走进商场,里面的电器会全部烧坏。他们无法正常地生活,只好被隔离在一家研究机构里。朱怀镜看完这则报道,自然就想起了袁小奇,说不定这人真的有特异功能。那天晚上打麻将,袁小奇真的很神。如果是道听途说的,他也许不会相信。 这时刘仲夏微笑着进来,将门轻轻虚掩了。朱怀镜就猜到刘仲夏一定是有什么神秘的事情同他讲了,就客气地请他坐。刘仲夏在他对面的桌子前坐下,身子尽量往前面倾着,轻声道:“怀镜,刚才人事处裴处长他们找我,主要是了解你的情况。” 刘仲夏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朱怀镜。朱怀镜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心头不禁一喜,背膛上发起热来。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哦哦,等待刘仲夏接着说下去。一边又拉开抽屉,拿出香烟,递给刘仲夏一支,自己也衔了一支。 刘仲夏将烟点了,深深吸了几口,说:“怎么你也抽上了? ”朱怀镜笑笑,说只是偶尔抽抽。刘仲夏这才说上正题:“怀镜,同你共事这几年,我对你很了解,也很佩服。裴处长他们了解得很细,我也就全面而客观地介绍了你的情况。” 朱怀镜一脸真诚,说:“很感谢你。说真的,这几年是我工作最愉快的几年,这主要是同你合得来。”他私下却想,自己这几年是度日如年! 刘仲夏谦虚了几句,又含蓄道:“今后不要忘记兄弟们啊! ” 刘仲夏没说破,朱怀镜也只得装糊涂,含混道:“我俩永远是兄弟啊。” 刘仲夏笑笑,说当然当然。两人就暂且避开这个话题,天南地北扯着谈。正扯着,电话响了,朱怀镜一接,竟是李明溪,他便笑着骂了起来,说:“你这疯子,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失踪了呢! 去北京了吗? 哦哦,回来了? 怎么样? ” 李明溪显得很高兴,说:“很好,收获不错。你有空过来一下吗? 我不太愿意去你那里。” 刘仲夏见他的电话一时完不了,就扬扬手告辞了。朱怀镜也扬扬手,再对着电话说:“你好大的架子! 好吧,我下班过来吧。你要记住我会来,莫到时候又跑了。”朱怀镜感觉中,李明溪成天都是稀里糊涂的。 朱怀镜不便请处里车子去,只好麻烦玉琴。 下班后,玉琴开车接他就到了美院,把车停在李明溪那栋单身楼下。两人上了楼,一敲门,一头乱发的李明溪拉开门出来了。见是朱怀镜,他就笑了笑。玉琴就望望朱怀镜。朱怀镜明白玉琴是奇怪李明溪的笑脸,因为他的笑几乎有些恐怖。朱怀镜说:“玉琴,这位就是我向你多次说起的李明溪先生,著名画家。明溪,这是玉琴,我的朋友。”玉琴对李明溪说声你好,就伸过手去。李明溪却只点点头,没有握手的意思。玉琴的脸立即红了起来。朱怀镜忙笑道:“玉琴,你别同他握手。他那手脏兮兮的,别把你的玉手玷污了! 他呀,这辈子根本没有同人家握手的意识。”朱怀镜这么一玩笑,玉琴就不再尴尬了,只文静地笑着。李明溪就看看自己的手,嘿嘿着。 李明溪也不叫人坐,朱怀镜就说:“玉琴你自己找块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吧,他不会请你坐的。这一套他还没学会。”玉琴左右看看,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就说没关系,依旧站在朱怀镜身旁。 李明溪说:“这回上北京,该见着的人差不多都见着了。只是没见着黄永玉先生,黄老先生去意大利了。”他说着就拿了些字画出来,都是当今中国画坛名家送他的,上面题了些褒扬或勉励李明溪的话。朱怀镜知道这些都是宝贝,不禁啧啧起来。等朱怀镜欣赏了一会儿,李明溪又取了一幅画来,说:“这是吴居一先生格外开恩,邀我合作的一幅画,又送给了我。” 听说吴居一,朱怀镜啊呀一声。吴居一却是当今中国画坛最响亮的名字啊! 他的画在市场上是天价,却还很难到手。见李明溪展开的画题为《寒林图》。画的是一片落了叶的寒林,林子近处,树木有挺直如宝塔的,有弯曲似虬龙的,有斜卧像醉汉的。或三五棵杂然丛生,或两三棵相对如闲士,或孤零零一棵背林而立,独显傲骨。而远景则森然如墨,直达天际。画的虽是寒林,却并不显得萧索或落寞。旁有吴居一先生题款:寒林有佳木,树树风骨,枝枝冷峭。后生明溪君,画风卓然,性情怪异,憨态可爱。老夫奇之,邀他一同作此寒林图共娱尔! 一旁又有李明溪的几个字:学墨吴老先生。 朱怀镜边看边倒抽凉气,直说了不得了不得。李明溪也有些得意,说:“正好碰上吴老先生高兴,不然我只怕望他的背影就望不见。我天生愚钝,这辈子再怎么玩,也不可能与吴先生比肩啊! 不想却有幸同他共作一幅画了。” 朱怀镜见他这情态,就调侃起来:“明溪君,看你这得意样儿,可见吴居一先生错看你了。你说得谦虚,实际上是忘乎所以了。老先生以为你是这寒林中的某棵树,天性自然,其实你也是个俗人。” 玉琴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总是这么你说我我说你的,就偷偷捏捏朱怀镜。朱怀镜却说:“你别担心,我俩说话从来如此。你不知道,他这人整天像个梦游的,要我说怂他才清醒。不然,说不定哪天他就真懵懂了。” 朱怀镜这么一说,玉琴倒红了脸。李明溪却只是笑,不还朱怀镜的嘴。两人接下来就聊画展的事,朱怀镜好像比李明溪还在行些,说出一套一套的策划意见。李明溪只是木然点头。朱怀镜突然问起:“你为柳秘书长作的画怎么样了? ” 李明溪说声弄好了,就取了来。展开一看,是幅山水。朱怀镜先不看画怎么样,只隐约觉得这幅画比送刘仲夏的画幅要小些,就问了李明溪。李明溪总是糊里糊涂,想了想,说:“送刘仲夏那幅好像大些。” 朱怀镜就说:“你送刘仲夏的画比送柳秘书长的画还大一些,这就不行。” 李明溪听了这话,立即瞪圆了眼睛,那样子不知是生气还是吃惊,说:“我说你是外行你就是不承认! 欣赏画连个高下都不知分,只看画幅大小。” 朱怀镜笑道:“你说得太对了。欣赏画我是外行,但应付官场你是外行。一般的人哪知你画作水平的高低? 只看画幅大小。柳秘书长明明见过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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