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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如梦,赖有心交断送。
调寄“如梦令”
古人云:知足不辱,苟不知足,辱亦随之。况又有个才字横于胸中,即使真正钟鸣漏尽,遇着老和尚当头棒喝,他亦不肯心死。何况尚在壮年,事在得为之际。却说魏王李密,进长安时,还想当初曾附东都,皇泰主还授我大尉,都督内外诸军事。如今归唐,唐主毕竟不薄待我,若以我为弟,想李神通、李道玄都得封王,或者还与我一个王位,也未可知。不意爵仅光禄卿,心中甚是不平。殊不知这正是唐主爱惜他,保全他处。恐遽赐大官,在朝臣子要忌他。又因河南、山东未平,那两处部曲,要他招来,如今官爵太盛了,后来无以加他,故暂使居其位,以笼络他,折磨他锐气。李密总不想自己无容人之量,当年秦王到金墉时,何等看待。如今自己归唐,唐主何等情分。还认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子,满怀多少不甘。
居未月余,秦王在陇西征平了薛举之子薛仁果,拔寨奏凯还朝。早有小校飞驰报捷长安。唐主宣李密入朝面谕道:“卿自来此,与世民未曾觌面。朕恐世民怀念往事,不利于卿。卿可远接,以尽人臣之礼。”李密领诺。其时魏征染病西府。李密同王伯当等二十余人,离了长安,望北而行。直至囱州,哨马报说秦王人马已近。李密问祖君彦道:“秦王有问,教我如何对答?”君彦道:“不问则已,若问时,只说圣上教臣远接,即不敢加害于明公矣。”二人正商议间,只见金鼓喧阗,炮声震地。锦衣队队,花帽鲜明,左右总管十人。剑戟排拥,戈矛耀日,前面数声喝道。一派乐宫,埙囗迭奏而来。李密只道来的就是世民,忙与众官分班立候。只见马上一将,大声呼道:“吾非秦王,乃长孙无忌与刘弘基也。殿下尚在后面,汝是何人,可立待之!”是时李密心中懊恨,明知秦王故意命诸将装作王子来羞唇齿他。如今若待不接,恐唐王见怪。若再去接,又觉羞辱难堪。
正在悔恨之时,又见一队人马,排列而来。前面一对回避金牌,高高擎起。中间旗分五色,剑戟森严。后面吆喝之声渐退,望见舆从耀目,凤起蛟腾。李密暗想:“是必秦王也。”忙与众将俯躬向地打躬下去。只见马上二人笑道:“吾乃马三保、白显道也,前年我们到金墉来望你,今你亦到吾长安来。若要接殿下,后面保驾帷幔里高坐的便是,可小心向前迎接。”李密听见,满面羞惭,扌追胸跌脚,仰天叹道:“大丈夫不能自立,屈于人下,耻辱至此,何面目再立于天地之间?”即欲拔剑自刎。王伯当急向前夺住道:“明公何如此短见,文王囚于囗里,勾践辱于会稽,后来俱成大业。还当忍气耐性,徐图后事。”正说时,忽有人报道:“前面风卷出一面黄旗,绣着‘秦王’二字在上,今次来的必是秦王无疑。”李密无奈,只得侧立路旁。骤见一队人马到来,前导五色绣旗。甲士银鬃对对,彤弓壶矢,彩耀生光。宝驾雕鞍,辉煌眩目。力士前引,仪从后随。唐将史岳、陶武钦,依队前进。王常、邱士尹,按辔徐行。原来四将认得是李密,备各在马上举手道:“魏王休怪,俺们失礼了。”李密诸将默然无语,不觉两泪交流。王伯当再三劝慰。
又见殷开山、洛阳史,排列左右护卫,犹如天王之状。秦王冠带蟒服,高拱端坐慢中。李密看得真切,如飞向前俯伏道:“老拙有失远迎,望殿下恕责。”秦王见了李密,不觉怒发冲冠,手持雕弓,搭上一箭,兜满弓弦。唬得魏将王伯当、贾润甫、祖君彦、柳周臣诸将,俯伏在地,面如土色。李密把两手捧住其脸,战栗不已。秦王见众人在地下打作一团儿,犹如宿犬之状,到底是人君度量,即收了箭,以弓梢指定李密道:“匹夫也有今日!本待射你一箭,以报缧绁之仇,恐连累了众人,只道我不能容物,暂饶你性命!”大喝一声而过。这都是秦王晓得李密来接,故意装这十将来羞他。
其时秦王进朝拜见了唐帝。唐帝道:“皇儿征伐费心,鞍马劳苦。”秦王道:“托赖父王洪福,诸将用命,得以凯还,擒得薛仁果、罗宗(目侯)等囚在槛车,专候父皇发落。”唐帝大喜,即命武士斩于市曹,悬首示众。因问秦王:“曾见李密否?”秦王答道:“臣儿曾见来。”唐帝道:“当时朕欲拒其降,因刘文静进言道:‘郑与魏境接壤,二邦犹如唇齿。’今王世充灭了李密,未有虢亡而虞独存者,我处若不受其降,密必计穷,据兵而复投他国,又增一敌。劳吾心矣,乌乎可!”秦王道:“为什么有恩于臣儿的这几个人反不见?”唐帝道:“魏征已在这里,朕知其有可用之才,将他拨在你西府办事。如今闻说他有病,故此想未有来接你。”说完,帝同秦王进宫去朝见了母后,谢恩出朝。他原是个拨乱之主,求贤若渴。况当年有恩于彼,怎不关心?一进西府,即问魏征下榻之处。魏征原没有病,因李密要他同去接秦王,料必不妥,故此诈称有疾。今闻秦王来问他,如飞赶出来拜伏在地道:“臣偶抱微疴;不可远接,乞殿下恕臣之罪。”秦王一把拖住道:“先生与孤,不比他人,何须行此礼?”忙扯来坐定。魏征道:“魏公失势来投,望殿下海涵,勿念前愆。”秦王道:“孤承先生们厚爱,日夜佩德于心,今幸不弃,足慰生平。李密匹夫,孤顷见俯伏在地,几欲手刃之,因见众臣在内而止。然孤总不杀他,少不得有人杀他的日子。”因问:“叔宝、懋功二兄为何不来?”魏征道:“徐懋功尚守黎阳,他是个足智多谋之士,魏公自恃才高,与他言行不合。所以他甘守其地,亦无异志。秦叔宝往征萧铣未回。魏公此来,亦未去知会他。”秦王道:“他的令堂乃郎,孤多膳养在此。”魏征道:“他于今想必也晓得了,但是这人天性至孝,友谊亦要克全其义。单雄信已降王世充,恐还有些逗留。”秦王又问道:“那个粗莽贼于程知节,为什么不见?”魏征道:“他因昔日开罪于殿下,故不敢来,到瓦岗拜母去了,人虽粗鲁,事母甚孝,倒是个忠直之士。昨晤徐义扶,方知程母也在此,他还不晓得,若到瓦岗,知其母消息,是必奋不顾身,入长安矣;倘来时,望殿下忘其射钩之仇而包容之。”于是秦王与魏征朝夕谈论,甚相亲爱。
如今且说程知节到了瓦岗,却不见了母亲,忙问尤俊达。尤俊达道:“尊堂陪秦伯母婆媳两个去会亲戚,不想被秦王设计赚入长安去了。”程知节见说,笑道:“尤大哥,你又来耍我。”尤俊达道:“程老弟,我几曾说谎来?”便把当时赚去行径一一说出,又道:“当时这班人,原只要迎请秦伯母去,谁知令堂生生的要奉陪他走走,弟再三阻挡,他必不肯依,因此弟只得叫连巨真兄送去。前日连巨真在长安回来,说尊堂与秦伯母在秦王那里,甚是平安。兄如不信,到黎阳去问连巨真便知详细了。”程知节此时觉得神气沮丧,呆了半晌,喊道:“罢了,天杀的入娘贼,下这样绝户计!咱把这条性命丢与他罢!”过了一宿,也不辞别尤俊达,跟了两个伴当,竟进长安。可怜:
只念娘亲不惜躯,愿将遗体报亲恩。
程知节恐怕大路上有人认得,却走小路。晓行夜宿,未及一月,不觉早到长安。进了府城,就在西府左首借了下处。先叫手下人把一揭投进去,只等帅府开门。秦王知程知节到来,传令将士装束威武,排列森严,粗细鼓乐,迭奏三通。秦王升殿,诸将参见过,捱班站立。只听得头门上守门官报道:“魏犯程知节进。”里边武卫接应一声,如春雷一般。秦王坐在上面,见一个赤条条的长大汉子,背剪着,气昂昂走将进来。到了丹墀,直挺挺的立定。秦王仔细一看,认得是程知节,不觉怒气填胸,须眉直竖,击桌喝道:“你这贼子,今日也自来送死了!可记得当年孤逃在老君堂,几乎被你一斧砍死!孤今把你锅烹刀碟,方消此恨。”程知节哈哈大笑道:“咱当时但知有魏,不知有唐。大丈夫恩不忘报,怨必求明。咱若怕死,也不进长安来,要砍就砍,何须动气。快快叫咱老娘来见一面,咱就把这颗头颅,结识与你罢。”秦王道:“你这贼到这地位,还要口硬,且缓你须臾之死。军士们领他去见了他母亲,然后来受刑!”众军士不由分说,把知节拥出府门。
原来秦老夫人的下处,就在西府东首一所绝大的房于里头,与程母同居。秦母一到长安,秦王即拨一二十名妇女,进来伺候,又拨排军二十名,看守门户。不但供应日逐送进,每月还有许多币帛馈赐。秦母与程母,礼必两副。所以这两个老人家,起居安稳,甚感秦王之恩。当时众军士将程知节拥进秦母寓所,早有人进去报知。秦母与程母如飞走出堂来。程母见儿子这般行径,即上前抱头大哭,口里咿哩呜罗,不知哭许多什么,惹得众武士反笑起来。程知节焦躁道:“娘,你不要哭,儿子问你:你住在这里,身子可安稳么?可有人伺候么?”程母只是哭,那里对答的出一句,反是秦母替他说道:“一到长安,秦王如何差人来伺候,每日如何供应,月月如何馈送,还要时常差妇女出来候安。我与汝母亲,蒙他恩典,相待一体,总无厚薄。”程知节问母亲道:“娘可是这样的?”程母含着眼泪,点点头儿道:“是这样的。”又将手指身旁两个使女说道:“这两个就是秦殿下赐来服侍我的。”知节见说,便道:“娘,儿子差了,那晓得秦王这样一个好人,儿今去死在他台下,也是甘心的。娘,你不要念我了,你去伴秦伯母终了天年罢!”竟要撒开身于走出来,程母那里肯放。秦母对知节道:“你们不要忙乱,听我说:当时秦王因要我的琼儿归唐,故假作罗家来赚我,不意你母亲一团美意,陪我出寨,竟入长安。如今魏公亦已降唐,吾家琼儿谅必早晚亦至。你家母亲岂可因我出门,反作无子之母?”便对伺候的说道:“取我的大衣服出来,待老身自进西府,去见秦王,求他宽有。”
正说时,只见一个差官,跟着三四个校时,手里托着冠带袍服,口中喝道:“殿下有旨,恕程知节无罪,着即冠带来相见。”说完,校尉如飞将程知节绑缚去了,要替他冠带。程母见说,如飞跪在地上,对天叩首道:“愿殿下太平一统,万寿无疆。”引得众人又笑起来。程知节着了衣服,穿好了袍带,便要拜母亲与秦伯母。程母止住道:“儿且不必拜我,快进西府去叩谢秦王,这样宽恩大度的明主,你须要尽忠去报他,老身就死也瞑目的了。”知节见说,不敢违命,如飞的跟了差官,来进西府。时秦王在集贤堂,与众谋士谈兵议论。只见校卫来复命说道,秦叔宝母就要见殿下来,程知节母如何叩首谢祝。秦王笑向魏征与刘文静道:“幸是孤先差人去赦他,若秦母到来,就不见情了。”
话未说完,那差官进来禀程知节在帅府门首候旨。秦王道:“叫他到西堂来。”西堂原是西府会宾之所。差官早引程知节站在阶前伺候。只见秦王踱将出来,程知节如飞跪向前垂泪说道:“臣有眼无瞳,以致当年不识英雄之主,获罪难逃。今虽蒙思赦,反党生惭。”秦王自下阶来搀他起来道:“刚才试君之意耳,孤久知卿乃忠直之士,愿卿将来事唐如事魏足矣。”知节道:“臣蒙殿下豢母隆思,敢不捐躯以报!”秦王问起知节与王世充当日征战之事,知节备细述了一遍。秦王又问:“可曾见叔宝。懋功?”知节道:“臣自战败之后,见魏公降唐,臣即往瓦岗。一闻母信,星夜至此,实未曾会着秦、徐二友。臣感殿下鸿恩,无由以报,臣有心腹部曲一二千,尚在北邙、偃师,待臣去招徕,并偕秦、徐诸弟兄来归唐,未知殿下可容臣去否?”秦王见说,大喜道:“孤有何不容?如此足见卿之忠贞;但须朝见过了圣上,卿须奏明,看圣上旨意如何。”知节领诺。秦王即命差官,引他进朝面圣。
知节即便辞了秦王,出来朝见唐帝。唐帝见他相貌魁梧,言语爽直,即赐他为虎翼大将军,兼西府行军总管,所奏事宜,悉听秦王主裁。知节谢恩出朝,重新又到西府来,谢过了恩,忙到寓所拜见老母,并秦伯母暨张氏夫人。秦怀玉也出来拜见了。一家欢聚。过了一宿,明早知节便辞别了秦王,束装起行。前日进长安时,九死一生。如今出长安,轻裘肥马,仆从随行,比前大不相同,一径往东都进发。这是:
因感新知己,来寻旧侣盟。
如今再说李密,自从被秦王羞辱之后,每日退归邢府,坐卧不安,忧形于色。左右报程知节到来,李密心上指望他来探望,访问一访问东都消息。岂料知节竟不来见。未及三四日,报说唐帝封他爵虎翼将军,又差出长安去了。李密心中气闷,忙对王伯当与同来将士道:“程知节是孤旧臣,他到了两三日,竟不来看孤一面。人情之薄,一至于此。今唐主赐了他官爵,又出长安去了,想必他此去收拾旧时兵卒,以来助唐。我们在此间坐守死,有何出头日子?”李密诸将士,当时攻城掠地,倚着金帛来得易,也用得易,自入关来,也都资用不足,各不相安。今见李密有去志,大家计议道:“徐世勣现在黎阳,张善相在伊州,叔宝、士信,想已平定萧铣,必归瓦岗;雄信诸人在洛。明公还可有为,何苦在此别人眼下讨气?”王伯当也道:“正当如此。”李密道:“还是奏知唐主,只说要往山东,收故时部曲;还是各人私走到关外取齐?”贾润甫道:“此事不妥。主上待明公甚厚。况国家姓名著在图谶,天下终当一统。明公既已委质,复生异图,盛彦师、史万宝等雄守关外,此事朝发,彼必夕至。虽或出关,兵岂暇集?一称叛逆,谁复能容?为明公计,不若安守,徐思其便,可以万全。”密怒道:“卿乃吾心腹,何言如是!不同心者,当斩而后行。”润甫泣道:“自翟司徒被戮之后,人皆为明公弃恩忘本,上下离心。今纵奔亡,谁肯复以所有之兵,拱手委公乎?柳系荷恩殊厚,故敢深言不讳,愿明公熟思之。若明公有所措身,贾柳亦何辞就戮。”密大怒,拔剑欲击之。王伯当等力劝乃止。祖君彦道:“依臣想来,不若通知了公主,潜出长安。秦王即知,差人来阻,公主在那里,谅难加害。此汉刘先主赚吴夫人归汉之计,未知明公以为何如?”
大家计议未定,李密含怒进内。独孤公主道:“大丈夫当襟怀磊落,妾见君家何多不豫之色?”李密道:“我有一言,欲与汝商酌,未知可否?”独孤公主道:“夫妇之间,有何避忌?”李密道:“吾欲背唐而行,只虑汝牵心,不忍相弃,意欲与汝同行,未知可否?”独孤公主道:“是何言钦?吾兄受汝之降,爵君上公,又念君无家,赐妾为婚,宠眷之恩,可谓富贵极矣。今席尚未暖,不思报德,反有异志,苟有人心,必不至此。”李密道:“主上恩宠虽厚,汝侄辱我太甚。今势不两立,且往山东,收拾士卒,再留后举。况妇人之身,从夫为荣。汝心不允,莫非亦有异志么?”公主见说,即唾其面道:“吾以汝为好人,尽心报国,不意如此不忠不义,此生有何倚赖?”李密见说,登时杀气满面,幸喜旁边有个宫奴,善伺人意,忙上前解说道:“驸马息怒,此亦吾家公主年轻,不知大义。古人说得好:夫唱妇随,无违夫子,以顺为正,妾妇之道也。驸马既有此言,还当熟商,徐徐而行,岂可因一言之间,有伤伉俪之情?”李密见这宫奴说了这几句,把气消了一半,走出外来。祖君彦问道:“明公刚才进去,可曾与公主商酌?”李密恨道:“适间我略谈几句,不贤之妇反责我不忠背德,我几欲手刃之,故走出来。”王伯当道:“风声已漏,不好了,祸将至矣!”李密道:“计将安出?”祖君彦道:“要去大家即便起身,如再迟延,即难离长安矣!”李密见说,忙将内门封锁,叫王伯当唤齐同来诸将,收拾行装器械。共有六十余人,不等天明,竟出北门而去。门军忙来报知秦王。秦王大怒,如飞自到邢府中来看,只见内门重重封锁。忙叫人开了,见了独孤公主。公主将夜来之言,述了一遍。秦王听见,咬牙切齿,如飞奏如唐帝。唐帝亦怒,即欲遣将追擒。刘文静道:“何必动兵?只消发虎牌传谕各地方总管,若李密领众过关,必须生擒解来正法,看他逃到那里去?”唐帝称善,即发出虎牌来,星使知会各关。
且说李密与王伯当众人,带星而往,马不停蹄。不多几日,出了潼关,过了蓝田。李密对众人道:“吾们若要到伊州张善相处,须走小路便捷;若要往黎阳徐世勣处,须走大路。”贾润甫道:“前途愈加难行,据吾见识,吾们该匀两队走,一队走黎阳,一队走伊州。”李密道:“这也说得是。你与祖君彦走大路,往黎阳;吾与伯当走小路,往伊州。到了,大家差人知会便是。”因此贾润甫同祖君彦一二十人,走大路去了。
李密同王伯当三十余人,又走了几日,到了桃林县地方。桃林县县官方正治,是个贤能之士,见这些人乘夜要穿城过,心中疑惑,叫军士着实盘驳,必要检看行囊。李密手下偏将与众兵卒,原是强盗出身,野性不改,见这小小一县这般严缉,大家不甘,登时性起,拔出刀来砍杀门军,一拥进城。王伯当忙要止住,那里禁止得住?吓得县官方正治,逃人熊州去了。魏家兵将进了城,见无人阻拦,囊资久虚,爽利把仓库劫掠一空。住了一宵,然后起身。方正治一到熊州,把前事述与镇守将军史万宝知道。万宝惊惶无计,总管熊彦师道:“不难,我自有策;只须数十人马,自能取他首级。”史万宝再三问时,盛彦师不肯说破。时李密以为官兵必截洛州,山路无人阻挡,骑着马领这干人缓行。恰到熊耳山南山下,一条路左旁高山,一临深溪。李密与王伯当策马先走,不顾左右。只听得一声炮响,山上树丛里箭如飞蝗,进退不能。况身上又无甲胄,山谷里溪中,又有伏兵杀出截住前后。可怜伯当急不能敌,拚命抱住李密之身,百般遮护。二人竟死于乱箭之下。被伏兵枭了首级,收了尸骸,奏捷唐帝。唐帝大喜,命将两颗首级,悬于竿首,市曹示众,携窃者夷三族。正是:
有才不善用,乃为才所使。
不及程与秦,芳名垂青史。
第五十五回 徐世勣一恸成丧礼 唐秦王亲唁服军心
词曰:
淅淅凄风问沙场,何使人英雄气夺?幸遇着知心将帅,忠肝义
魂。危涧层峦真骇目,穿骨利镞犹存血。喜片言,换得天心回,毋
庸戚。
鸟啾啾,山寂寂。心耿耿,情脉脉。看王章炫熠,泉台
生色。一杯浇破幽魂享,三军泪尽欢声出。忙收拾,荷恩游帝里,
存亡结。
调寄“满江红”
人到世乱,忠贞都丧,廉耻不明,今日臣此,明日就彼,人如旅客,处处可投,身如妓女,人人可事,虽属可羞,亦所不恤。只因世乱,盗贼横行,山林畎亩,都不是安身之处。有本领的,只得出来从军作将,却不能就遇着真主;或遭威劫势逼,也便改心易向。皆因当日从这人,也只草草相依,就为他死也不见得忠贞,徒与草木同腐,不若留身有为。这也不是为臣正局,只是在英雄不可不委曲以谅其心。如今再说唐帝,将李密与王伯当首级,悬竿号令。魏征一见,悲恸不安,垂泪对秦王道:“为臣当忠,交友当义,未有能忠于君,而友非以义也。王伯当始与魏公为刎颈之交,继成君臣之分。不意魏公自矜己能,不从人谏。一败失势,归唐负德,死于刀锋之下。同事者一二十人,惟伯当乃能全忠尽义。臣思昔日魏公亦曾推心致腹于臣,相依三载,岂有生不能事其终,死又不能全其义乎?目今尸骸暴露荒山,魂魄凭依异地,迎风叫月,对雨悲花。臣思至此,实为寒心。臣意欲求殿下宽假一月,到熊州熊耳山去,寻取伯当与李密尸骸,以安泉壤。庶几生安死慰,皆殿下之鸿慈也。”秦王道:“孤正欲与先生朝夕谈论,岂可为此匹夫,以离左右?”魏征道:“非此之论也。臣将来报殿下之日长,报魏之事止此而已。昔汉高与项羽鏖战数年,项羽一朝乌江自刎,汉高犹以王礼葬之,当时诸侯咸服其德。望殿下勿袭亡秦之法,而以尧舜为心,况今王法已彰,魏之将士正在徘徊观望之际,未有所属;殿下宜奏请朝廷,赦其眷属,恤其余孽。如此不特魏之将帅,倾心来归,即郑夏之士,亦望风来归矣。臣此行非独完魏之事,实助唐之计也。愿殿下察之。”秦王道:“容孤思之。”次日秦王即将魏征之言,奏知唐帝,唐帝称善。即发赦敕一道:凡系李密、王伯当妻孥,以及魏之逃亡将士,赦其无罪,悉从其志,地方官毋得查缉。因此魏征得了唐帝赦勃,即便辞了秦王,望熊州进发。
今且说徐世勣在黎阳,闻知魏公兵败,带领将士投唐,逆料魏公事唐,决不能终,必至败坏。我且死守其地,待秦叔宝回来再作区处。不多几月,叔宝与罗士信,杀退了萧铣,奏凯回来。道经黎阳,懋功早差人来接。叔宝同士信,进城去相见了懋功,把魏公败北归唐一段,说了一遍。叔宝听了,跌足叹恨道:“魏公气满志昏,难道从亡诸臣,皆不知利钝,而不进言,同去投唐?”懋功道:“魏公自恃才高,臣下或言之总不肯听。将来必有事变,今兄将安归?”叔宝道:“家母处两三月没有信到,今急切要到瓦岗去。”懋功道:“弟正忘了,兄还不知么?尊堂尊嫂令郎俱被秦王赚入长安去矣。”叔宝见说,神色顿变道:“这是什么话来?”懋公道:“连巨真亲送了去回来的,兄去问他,便知明白。”叔宝便对士信道:“兄弟,你把兵马,且驻扎在此,我到瓦岗去走遭来。”
遂跟了三四个小校,来到瓦岗寨中。尤俊达、连巨真相见了,叔宝就问:“秦王怎么样赚去老母?”连巨真道:“秦大哥,你且不要问我,且把弟带来的令堂手扎,与兄看了,然后叙话。”连巨真进内去了。尤俊达便把秦王命徐惠妃假作罗家夫人,来赚伯母一段,说了一遍。只见连巨真取出两封书来,一封是秦母的,一封是刘文静的,多递与叔宝。叔宝接在手,先将老母的信礼来看,封面上写“琼儿开拆”。叔宝见了母亲的手迹,不觉两泪交流,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方才收了泪;又看了刘文静的书,问连巨真道:“兄住长安几日?”巨真道:“咱在长安住了四五日。秦王隔了一日,即差人到尊府寓中来问候,徐惠妃父女亦常差宫奴出来送东西。弟临行时,令堂老伯母再三嘱弟,说兄一回金墉,即便收拾归唐,这还是魏公未去之日。今魏公已为唐臣,兄可作速前去。”尤俊达忙将徐惠妃前日送来的礼物,交还叔宝。叔宝又问道:“程知节往何处去了?”巨真道:“他始初不肯随魏公归唐,一到瓦岗闻了母信,他就挤命连夜到长安去了。”
叔宝心中自思道:“若魏公不与诸臣投唐,我为母而去到无他说;如今魏公又在彼,我去,唐主还是独加思于我好,还是不加思于我好?若将我如沈臣一般看待,秦王心上又觉不安。若以我为上卿,魏公心上只道我有心归唐,故使秦王先赚母入长安。如今事出两难。且到黎阳去与懋功商量,看他如何主张。”忙别了尤俊达与连巨真,如飞又赶到黎阳,见了徐懋功与罗士信,把如何长短,说了一番。懋功道:“若论伯母在彼,吾兄该急速而行;若论事势,则又不然。魏公投唐,决不能久,诸臣在彼,谅不相安。况秦王已归,即在早晚必有变故。俟他定局之后,兄去方为万全。”叔宝见说,深以为是,忙写一封家报与母亲,又写一封回启送刘文静,叫罗士信只带二三家童,悄悄先进长安去安慰母亲。到了次日,士信收拾行装,扮了走差的行径,别了懋功,跨上雕鞍。叔宝也骑了马,细细把话又叮咛了一番,送了二三里,然后带转马头回来。到署中,对徐懋功道:“懋功兄,单二哥在王世充处,决定不妥,如何是好?弟与他曾誓生死,今各投一主而事,岂不背了前盟?”懋功道:“弟与他同一体也,岂不念及?但是单二哥为人,虽四海多情,但不识时务,执而无文,直而易欺,全不肯经权用事。他以唐公杀兄之仇,日夜在心,总有苏张之舌,难挽其志。如今我们投奔,就如妇人再醮一般,一误岂堪再误?若更失计,噬脐无及矣!”叔宝点头称善,虽常要想自己私奔去看雄信,又恐反被雄信留住了,脱不得身,倒做了身心两地。因此耐心只得住在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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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你是靠碰瓷才当上总裁的吗??她以为当年施恩不望报做了件好事,可这男人非但不领情,还对她处处算计。终于乐然忍无可忍道你给我滚!沈耀点头好啊,不过我只会在床单上滚,和你。当年被百般虐待的私生子,十年后却成为沈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可如今有再多女人趋之若鹜,他心中也只容得下当初向自己伸出手的那个女孩如果您喜欢总裁养成惹到我,别想跑,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简单,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很简单,生活简单,人际关系也简单,疫情之前她是一个整日都在她那80平米的按揭房里打转的网络小宅女,奔三的年纪,闺蜜远离了,男人还没有,电话簿里的联系人始终就那么几个,除了父母亲人还真没有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胡硕,简单同小区的邻居,准确说是她隔壁的邻居,据说是一个飞行员,平常,两个人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可因为一场疫情,两人却结识了。情景一凌晨两点小区业主群正品N95口罩,刚到货20个,谁要?有两人秒回我要!多少钱?某业主贱笑50元一个!简单那么贵?老板,你抢劫吧?不到一分钟,某业主捂嘴贼笑不好意思啊美女,口罩卖完了!跟着一条信息发出大姐,都啥时候了,还讲价呢?随即,后面还附赠了一个鄙视的笑容。大,大姐?我有这么老么?简单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直接丢匕首丢炸弹!情景二叮咚,叮咚胡硕拉开门你找谁?门口人哟,不好意思,按错门了!与此同时,隔壁房门打开,一个女人,三人愕然!随即,嘭的一声,胡硕丢给简单一个玩味贰复杂的眼神。如果您喜欢机长的全能宅妻,别忘记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