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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召见她的时候,她倒是想过他会找她的种种原因。可是对于他这句话,她倒是有些意外了。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庸才,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任何人的眼睛,成为谁将来登上皇位的推手。
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亦是直接回应道:“本王调查过你,没有任何背景,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本王查不出来的人,棣朝也不会查出来。而且你的眼睛是空洞的,越干净的人越不会引起人的怀疑。你性子刚硬,勇气可嘉,的确适合成为探子。”
“是因为我长得太像素妃了吧!”她轻笑着回应道:“你知道素妃在朝中七年,撩动了天下的局势,成为了百官的威胁,而将我送入朝中,亦可引动那些人心中的恐慌,所以我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所以她拒绝了他。
她自知自己根本不是个能在棣宫里运筹帷幄的女子,难道只是因为她长得跟素妃极为相似,她就应该是这个人吗?她在心中自嘲了一番。
他并没有阻止她离开,她直接回到了军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怪棠跟其环提过芮伊召见芩桑的事,或许怪棠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芩桑去棣宫,希望芩桑能够帮助芮伊,希望其环劝她。但是其环来到芩桑营帐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过芮伊召见她的事情。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准备睡下。
他淡淡说道:“姐姐,我们聊一聊吧!”听到“姐姐”二字,她心中一暖,笑了笑,让他坐下。他今晚并没有跟她聊太多,几句关切日常生活的话语之后,他便直接问她:“你会不会替我哥哥报仇。”
她并未犹疑半分,直接回应道:“我不会。”
他的这个问题,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他是想让她去棣宫的,他也想让她替式延报仇。显然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他没有再说几句话,不过嘴角苦涩一笑,便走了。
她对着其环喊道:“我对式延和你是真心的,跟报不报仇没关系。”她见此话无半分说服力,又继续补充道:“你哥哥希望你为了百姓而成为一个骁勇的将军,不是为了只给他报仇。”
他并没有回身,但是芩桑已从他那双紧握的拳头,可以看出如今的其环心中究竟有多纠结。但是他依旧一声不吭,便走开了。
芩桑看着他挺直决然的背影,心中忽而哀凉泛起。显然,其环对于她这个回答,异常不满,不满之中,可能带着诸多怨恨。但是此时她是王爷眼前的红人,他并不能对她如何,便只能用离开证明自己的愤怒。
式延忠于芮伊,桑帛忠于素钾,只不过是立场问题,没有谁对谁错。报仇这件事很沉重,她杀不了桑帛,她也不会去伤他。虽然她恨他杀了式延,但是恨归恨,她也不能否认,桑帛是个忠心耿耿的武将。启蕴如今下落不明,桑帛一死,以秦蘅一人的能力,必然保不了棣朝多久,那个时候,棣朝必定分崩离析,四朝群起,天下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这并不是她和淋夏所希望看到的,而她又怎能因为个人情感,而将百姓置于死地。想到这里,她的心不免得抽痛了起来。
那一夜,她辗转难眠。她看着黢黑的棚顶,闻见外头轻微的脚步声,胸腔处,却是一团乱。她连忙翻了身,撩起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藏在了被窝里头,好似如此,就能够将那所有烦闷,全数挡在被窝外头一般。
对于芮伊的提议,她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她不想成为他的眼睛,但是她的确是想去棣宫的,想去看看那个牵绊了淋夏两辈子的地方,想深入这个时代的中心。而中途异地本就不该存在,这里,或许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三日之后,她直接去了芮伊府上。那个守卫看见她的时候,立马惶恐不安,后退了一步,让她自个儿进去就行。
在见到芮伊之前,她看见了桃飒还有上次从咖犸余孽手里救下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安然无恙,依旧是一身干净的银色长袍,整个人精神抖擞,可见他并非在这次战役之中有所损伤。桃飒对芩桑的态度并没有好转,还是用轻蔑的眼神一瞧,那清寒冷漠的模样,简直与她的主子像极了。显然上次在青楼,她控制不住自己说出的话,桃飒对她是心有余悸的。
芩桑知道桃飒是淋夏担心的人之一,这个女将的能力与智慧高于寻常女子太多,她会一点点帮助东南走在这个时代的贸易前端,会在背地一点点壮大东南的暗处势力,更会一点点帮助芮伊夺下整个天下,而这,即便是启家那个被称为天下第一女将的启及傛,都不及的心思与手段。芩桑想着,不免得心里对这个女子多了十分的畏惧。
芩桑叫住了那个男子,她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桃飒没有理会她,便自己走开了。
他面色暖容,嘴角常挂一抹浅笑。比起初遇时他带着的八分锐气,今日的他显然温和了不少。他缓缓抱拳以示敬意:“在下名叫腾宴,很高兴再见到姑娘。”
她惊愕失色,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心中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恭恭敬敬风度翩翩的君子,才是芮伊最得力的心腹——咖犸骁麒军的将帅。他剑戟森森,是一个实在可怕的对手,不可轻率,而他才是这二十几年来慢慢将百姓推向深渊的男人。
他看出了她眼里的恐惧,也并未多说什么,依旧保持着自己这一副儒雅的模样。她缓过神来,懊悔刚刚的举动。只是同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开了。而她刚刚想说的话,也在腾宴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全部咽了回去。
素皇一世英名,却未曾想到他心爱的女人在他去世后的处境。他究竟是想维护素妃才灭了咖犸族,还是为了统一天下,不管是何种原因,他都没有如愿,素妃没有过上太平的日子,四朝也愈发嚣张。而为何腾宴会选择芮伊便是她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是他想通过芮伊之后洗清咖犸族的冤屈,还是另有目的。其中太多太多解不开的疑惑,都是一团乱线,死死将她缠绕其中。她连忙摁住自己心中的恐慌,缓缓吐了吐气,迅速朝着芮伊的房门前而去。
手触碰到了门,她忽而回过了身,看着腾宴离去的背影,看似风度翩翩的绅士,实则手段高明,城府颇深。清白书中并未细说他二十几年后的结局,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结果吧。而他会不会替咖犸族报仇为自己的王报仇,这便是她没办法去探究的问题。想来她也是不识抬举了,他手段高明心思如此深沉,怎么可能会跟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说实话呢。
她走进了芮伊的房间,他知道她进来,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在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看着,徒增了几分悲凉。她走过去,拿走了他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着背后的伤口。以昨天对于芮伊的了解,她打从心底里并不厌恶这个人,反倒多了许多兴趣和让她多了一份探究到底的勇气。
她边擦拭便说道:“我愿意去棣宫,但是我不一定会成为你的眼睛。”他没有应她,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并没有多大的智慧和能力,我只想让天下不再动荡不安,想让在自己心中的恐惧少了一点。如果你不是能够心怀天下苍生的好王,那个时候我不止不会帮你,豁出性命也会杀了你。如果你只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不顾天下百姓的安危,我如若进了棣宫,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毁了你。”她说这些话,只是想挑明自己的目的。
“难道比起棣宫中的傀儡天子,本王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吗?”芮伊冷冷回应道。
她知道如今棣朝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早已分崩离析。里里外外不少人心怀鬼胎,四朝三国也罢,芮伊也罢,并没有人会真正认可锡皇。表面上桑帛秦蘅对这个傀儡天子毕恭毕敬,但是他俩忠于的只有天下苍生,只有自己心中素钾的军魂。启蕴若不出现,辅公尚在朝中,素钾军也不会心甘情愿忠于棣朝。而启蕴究竟被谁劫走,清白书中也从来提及。看来,她得想办法找出他才能缓解如今的朝局。
她问芮伊:“我酷似素妃,进入棣宫,只会成为上层大家厌弃的对象。我还未帮你达成目的,便是所有权贵的眼中钉,甚至会被太后所厌恶,我无需说话,便举步维艰。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但是你还是想赌一赌,所以,我想知道,你选择我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他直接回应道:“感觉吧!而且,成为所有人厌弃的对象又如何,你只要认准你人生最大的推手是谁就好。你那么聪明,无需本王提醒,你便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她先是一怔,心中琢磨了一番,转瞬便明白了芮伊所言为何意。此话,虽是撩动了她心中的平静,但她还是思量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去棣宫,是想让你们不要再挑起战争,锡皇仁厚,只要你安分守己,效忠于朝廷,锡皇是不会杀了你的。”她顿了顿,便补充道:“沉潜。”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她所说的话,她不太相信芮伊就是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小人。素妃被囚禁了二十四年,又怎能做到事无巨细呢,会有遗漏和判断错误也是正常的。而她,赌的就是这个终将会当上棣朝天子的男人。而他背上的那无数伤痕,便值得她去相信他。
齿轮运转加速,命运的轨迹,开始转到了正轨。那些旧日伤疤,犹如一条条线,迅速编制成了一条条长绳,将所有人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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