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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节 恐惧又不甘的倭国3515（第1页）

蒲生氏乡这番贴切实际的分析给现场大部分人提振了信心，包括丰臣秀吉，因为在“名将多如狗”的倭国，蒲生氏乡属于“一流顶级名将”行列，他在“明倭两军交战于倭国本土”这件大事上的发言自然有着很高的分量。这幕场景就像赤壁大战爆发前，东吴君臣们大多数缺乏信心、主张求和，周瑜挺身而出、力排众议，从军事角度深刻地剖析敌我双方的长短处，指出孙刘联军绝非赢不了，从而极大地鼓舞了东吴君臣们。

丰臣秀吉虽然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但他脑海里已思绪翻腾。

对明朝开出的那些条件，丰臣秀吉当然不想接受，准确地说是不想全盘接受，但真跟明朝继续大战，他也感到心慌没底，因为他既要对付外部的强敌，又要防备倭国内部的隐患，想来想去，他和丰臣家政权、整个倭国现在唯一的可行办法还是“以战促和”，通过打败或拖垮踏上倭国本土的明军来争取到更有利于自身的明倭和谈停战条件。

当年，蒙古人那么强横，入侵倭国不也失败了么？

当年，明朝攻占了安南，最后不也撤军放弃了么？

当年的倭人能做到的事，就连安南人都能做到的事，现在的倭人未尝就做不到。

丰臣秀吉记得，先前万历帝有意跟他合作，双方一起体面地罢兵停战，万历帝要调头对付明国内部的杨应龙等隐患，他也可调头对付倭国内部的德川家康等隐患，并且，万历帝还愿意援助他…想起这茬，丰臣秀吉深感后悔，他觉得自己错过了那个两全其美的大好机会，如果当时答应了，他就能从明倭高丽战争中及时地抽出身，倭国本土也不会面临这个巨大的危机，他还能解决德川家康等隐患，彻底地巩固丰臣家政权。

如今，倭国在高丽战场上一败涂地，万历帝已无任何必要跟丰臣秀吉合作，只要丰臣秀吉的臣服。想成为合作者，也是要有资本的，资本不够，就没资格当合作者，只能当马仔。

内心里已逐渐倾向于“以战促和”的丰臣秀吉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念头，还有一个原因：明军真要入侵倭国本土的话，会在哪里登陆呢？济州岛、对马岛、隐岐诸岛、佐渡岛，都是明军的海上跳板，但济州岛和对马岛的地理优势大大地超过隐岐诸岛和佐渡岛，因为这两个岛屿位于高丽半岛和倭国本土之间，明军若以隐岐诸岛、佐渡岛为跳板登陆倭国本土，海路太远、运输困难，以济州岛和对马岛特别是对马岛为跳板的话，则会非常便利。

明军既从对马岛方向渡海而来，那么，他们登陆倭国本土的地方就是九州岛或本州岛西南地方，或同时登陆这两个地方，正好，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丰臣家的直属地盘，九州地方属于当地的大名们，即便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是丰臣秀吉嫡系，但九州地方在整体上还是“别人家的地盘”，本州岛西南地方更不是，那是毛利家的地盘，也就是说，明军一上岸，打的会是丰臣家非嫡系大名，这对丰臣家来说，岂不是好事？中-央-军躲在后面，让地方杂牌军去跟外敌拼命，事后，外敌被打退，地方杂牌军也打没了，他们的地盘正好被中-央-军接手。

除了九州地方和本州岛西南地方的当地大名们，那些地盘在倭国后方的丰臣家非嫡系大名比如德川家康、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佐竹义重、最上义光、长宗我部元亲、蜂须贺家政等等，也可被丰臣秀吉在这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借刀杀人。战前，丰臣家是倭国众大名里最强的，战后，丰臣家还是倭国众大名里最强的，并且其他大名的实力会在战争中被削弱、跟丰臣家的差距会被拉大，丰臣家正好可在战后趁机吞并更多的非嫡系大名的地盘。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理想化结果，想将其化为现实，难度不小，需要小心翼翼地运作。

“只要我们能坚持住，成功地拖下去，那么，战事每多持续一天，都是有利于我们的。”黑田如水补充道，“明国看似强盛，实则外患不少，内忧也颇多，我们终会迎来柳暗花明的一天。”

“不管这场战争会不会打起来，”前田利家嗟叹道，“我们都要抓紧时间、未雨绸缪了，时不我待呀！”他看向丰臣秀吉，“各地大名都必须整军练兵、囤积粮草物资、打造兵器军械、加固城池堡垒、修建防御战线，领地位于沿海的大名尤甚紧急，此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呀！”

丰臣秀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国难当头，”前田利家忽然微微提高声音，表情严肃、眼神凌厉、语气庄严，“我等自当众志成城、共赴国难，倘若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数典忘祖之事，无需太阁殿下发令，举国上下共讨之！我前田利家将冲在第一个！还望诸位切记！”

众人一起心神一凛，他们都听出前田利家这话的意思：绝不允许眼看倭国大祸临头了，为了自己和自己一家一族苟且偷生而投靠外邦、卖国求荣。

丰臣秀吉心头有点温暖地看了一下前田利家，为对方的公忠体国而感动和敬重，同时，他在想着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丰臣秀次真要反了吗？

丰臣秀吉希望丰臣秀次死在高丽战场上，丰臣秀次心知肚明这一点，他并没有让丰臣秀吉如愿，先跟黑田如水等人逃回了倭国，然后没来名护屋城，而是偷偷地潜回了他的领地。

丰臣秀次是丰臣秀吉的外甥、养子、以前指定的接班人，所以一直得到丰臣秀吉悉心栽培和大力提拔，继而拥有很强的实力，他的领地包括河内北山一带约二万石、近江八幡山一带约四十三万石、东尾张五郡和北伊势四郡约四十七万石，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总石高达到一百一十多万，虽不如德川家康，但跟毛利辉元是一个级别的，比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等人还强。——丰臣秀次既是丰臣家的人，所以，他的一百一十多万石领地是丰臣秀吉拥有的八百万石领地的一部分。

德川家康拥有二百五十万石的领地，还有不少大名亲近他、依附于他，都不敢造丰臣秀吉的反，因为他知道那么做必败无疑，丰臣秀次的实力大不如德川家康，他造反更是死路一条，历史上的他在被丰臣秀吉一直往死路里逼时始终没有反抗，究其原因，除了他没有跟丰臣秀吉对抗的勇气、他对丰臣秀吉抱有幻想等，他的实力注定不会成功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然而，此时的丰臣秀次却走出了跟原先历史上不一样的路。

在回国的船上，丰臣秀次和黑田如水单独密谈了一会儿——

黑田如水慢悠悠地道：“关白殿下啊，其实…你回国跟不回国并无区别。”

丰臣秀次狐疑道：“先生这话是何意？”

黑田如水淡淡一笑：“太阁殿下对你已恨之入骨，你回国就是自寻死路。”

丰臣秀次大惊道：“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黑田如水：“你可知，太阁殿下前阵子以烹杀之刑处死了一个叫石川五右卫门的大盗？”

丰臣秀次摇头：“此事不知。”

黑田如水：“那石川五右卫门潜入伏见城刺杀淀夫人…他的真正目标并非淀夫人，而是淀夫人怀中的太阁殿下的骨血，太阁殿下震怒至极，所以特地下令以最残酷的烹杀之刑处死此盗及其家人和同党。”

丰臣秀次额头上冷汗涔涔：“这…”他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可怕和他的处境，这个世界上，谁最不希望淀夫人怀中孩子出生？不就是他吗？就算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也是百口莫辩。

黑田如水继续慢悠悠地道：“并且，那石川五右卫门在死前为求太阁殿下放过他的孩子，供出了幕后主使，就是关白阁下你。”

丰臣秀次大惊失色、惊骇万分：“这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他魂不附体，在心如乱麻一会儿后急切地看向黑田如水，“还请先生教我！”

黑田如水眼神幽微地看着丰臣秀次：“此番回国后，你如果去见太阁殿下，将必死无疑！不要认为你的哀求和你与太阁殿下的血缘关系能让太阁殿下心软放你一马，也不要认为你是清白的就能洗清冤屈、还你公道，那石川五右卫门已经死了，这件事已死无对证，太阁殿下心里已坚信你就是幕后主使，再者，自淀夫人怀孕后，你在太阁殿下心里的位置发生了何等变化，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是，太阁殿下杀你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是，太阁殿下也会以此为理由杀你，你横竖都是死，太阁殿下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丰臣秀次心惊胆战：“那我该如何是好？”

黑田如水：“你唯一的活路，就是潜回你的领地。”

丰臣秀次：“这不也是死路吗？我怎么能对抗得了他？”

黑田如水：“太阁殿下现在最大的危机和敌人并不是你，不在东瀛内部，而在东瀛外部。明国接下来很可能大举进犯东瀛，在这个时候，太阁殿下还怎么会对付你、逼你公开反叛他？东瀛这个时候还能内乱吗？他会对你投鼠忌器，不得不跟你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丰臣秀次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黑田如水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让丰臣秀次拥有丰臣家近七分之一的领地，丰臣秀吉此时深深地感到自己养虎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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