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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祠。
那座漆黑的祠堂,正是建在宣州城的中心处。有传言它被萧氏兄弟施以秘术,用来压制死去的亡魂,真假却并不可考。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自祠堂建好後至今,无论其下走过的人再多,那天的日头再大,这刺客祠也总是鬼气森森的。
何况是此刻这种路段被封锁,起了大雾的清晨。
萧丹生一直走到祠堂脚下,才翻身下马,盯著撑起祠堂的四根石柱看了一会,发现柱下零零碎碎的摆放了一些瓜果贡品,还有那种廉价的香炉,有些白菊散乱的放在周围,还是新鲜的,看来有人来祭拜的传言并不假。
萧丹生的脸色自昨日起就一直是铁青的,但此刻越发的不好看。唐尘昏过去之後一直水米难进,药汤喂多少就呕了多少,身子是滚烫的,却一直在发抖,似乎只剩了最後一口气。男子若非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却不会带著少年来这里。男子咬著牙,又踟蹰了一会,从身後的暖轿中把唐尘连毯子一起裹好了抱了出来。
伶俐的下人们已经在祠堂脚下铺好了简易的案台和金黄色的蒲团,案台上放著四时瓜果,几捧菊花,一个紫铜的香炉,萧丹生一手扶著昏睡的唐尘和他一起跪在蒲团上,一手接过点燃的三柱粗大的香烛,犹豫了一会,扶著少年一起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轻声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甘心也罢,不甘心也罢,都还是尽快死了这条心吧。我能杀你们第一次,自然也能杀你们第二次,第三次……”
旁边那个老管家听的苦笑不已,低声道:“主子,祭拜不是这样说的。”
萧丹生恍如未闻,似乎决定了什麽,突然站起来,把唐尘背在背上,一手攀住钉在地上的粗大铁链,站到了铁链上,脚下一点,施展轻功,把那手臂粗的链条当空中虹桥一般走著,一会儿功夫,就背著少年飞快地顺著铁链爬到半空中那座祠堂前。萧丹生看著被密密麻麻贴满了封条纸的祠堂大门,一脚拽过去,封条被拽的一条条裂开,黑色的门板门咯吱响了几声,向里面开启。
狭小的祠堂内,颜色黯淡的红色幔布垂下一大半,角落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和淡黄色蛛网,每一个紧闭的门窗後都贴著金漆写就的符纸。看著帘幔後面露出了衣袍一角。萧丹生用力抓著幔布一扯,嘶嘶几声,褪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逦迤一片,露出了帘後的玄机。
帘幕後,神台上端坐著两个人像,一人著青,一人著红,鬓旁束发的红绳上都串了两颗明珠,容貌如生,手中捏著怪异的法器。空气中有淡淡的蜡香味。萧丹生剑眉倒竖,看著那诡异的,不知是雕像还是真人的人像,指著钉在人像身上的乾坤驭鬼图,咬牙切齿的厉声喝斥道:“为什麽!为什麽!你们不都是三公之子吗,为什麽不护著他!如果恨我杀了你就统统冲我来啊!”
唐尘在高烧中被吵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睛,视线中困难的捕捉到两个身影,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欣喜,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呜呜的呢喃了一句,困难的想伸出手去,但是很快,意识又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那些记忆碎片里模糊不清的言笑,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砸碎了的酒樽弥漫著残香。一轮满月下,有两个人在他眼前舞剑。明明已是酩酊醉意,大开大阖间依然满目银辉。穿朱袍的少年笑著高歌:“缀玉连珠十六年,谁唤本尊作诗仙。文章已满行人耳,几度风流几怆然。”
那穿青袍的少年也一啸合道:“青衫磊落十六年,莫叫人间有愁冤。大道纵横心未老,几回慷慨几浩然。
唐尘发现梦中的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偷尝一壶美酒,碧玉的圆樽壶肚里酒水清清冽冽,映著头顶的满月。樽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最是动人。
那时风华年少,那时壮志激昂,多少来不及说给人听的柔情蜜意,多少来不及施展的前程似锦。一夜之间,就枯萎了。黑暗最深处,唐尘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那条纵横交叉的道路上,黑白交错的单调颜色,道路的尽头站著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耳边是忽远忽近缥缈虚无的歌声,像是黑色漩涡深处缓缓摇曳的水草。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祠。
乌鸦索魂啼,君曾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誓言安在否;
千秋万岁後,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有愿不得足。”
唐尘用手抚摸著身旁粗糙的土墙,指甲缝隙里一点一点塞满了尘土,他发现自己在梦里是能够说话的,於是他喊了一句:“丹哥哥,青哥哥……”
雾气就这样哗的散了。唐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主厢房里那张巨大的软床上,萧丹生甚至未曾宽衣,就那样倚著床柱睡著了,一只手还保持著替他掖被角时的姿势,放在被褥上。唐尘安静的打量著男子,那双无论何时都是一样清澈善良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所有愤怒和歹毒的念头都离它很远。唐尘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伸出了手,轻轻的,隔著空气抚摸勾勒那个男子完美的五官。
狭长而上挑的眼睛,此刻紧紧闭著,眼睛下方因焦虑和疲惫染上了淡淡的暗青色,还有像刀削出来的高挺鼻梁,薄而饱满的唇,线条流畅的下颚,每一个轮廓都是深邃的,惊心动魄的……唐尘的手指一路下滑,看到男子颈上凸起的喉结,他说话时常常伴著低沈的笑音,如同丛林中最动听的喑喑共鸣。唐尘的手,渐渐的停在男子的脖子上,他的虎口轻轻擦过那人的喉结,贴紧了,紧的仿佛能感触到那层皮肤下每一根筋脉里血液欢畅的流动,一点点的贴紧,一点点的用力……
这个时候,唐尘看到萧丹生在睡梦里微有不适的蹙紧了眉头,嘴里轻轻唤了一声:“尘儿……”
只用一句,唐尘的手就恍如灼伤般的猛的抽回,可萧丹生并没有彻底醒来,只是下意识的用手在被角上摸索了一会,发现少年身上的被褥还盖的好好的,於是放心了,在床栏上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睡了过去。
丹青劫21'3P'
萧丹生在天光微露的时候,发现唐尘清醒过来了,先是大惊,後是大喜。只是唐尘似乎还有些後遗症,温顺而安静,一直低著头,问他什麽都不肯说,连萧丹生找出他先前要的那份摄政王府访客名单放在他手里的时候,唐尘也只是安静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麽蹊跷。
萧丹生陪了他半晌,一直拖到必须上朝的时候,才开始洗漱更衣,披上朱红蟒袍,挂上玉圭环佩。铜盆里盛的清水被搅的一波一波的荡开,萧丹生在整理领子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盆中有他的倒影,在衣领没有遮住的皮肤上,一道淡淡的青红色的勒痕横在颈项之上,正是少年昨夜留下的痕迹。
男子漆黑的眸子不禁又深沈了几分,用手试著摸了一下脖子,不知道想到些什麽,他沈默了一会,然後笑问道:“尘儿,说起来,都过了五年了,以前的事情,有没有记起来些什麽?”
他一边这样说著,一边含笑审视著少年的表情。此刻,那双眼睛清清亮亮的著他,一丝荫翳都没有,他紧接著看见少年缓缓摇头。萧丹生笑了起来:“这样啊。”
他说著,半垂下眼睑,把传好的官袍又脱了下来,换上了平日的便服,跟门外的管家说了一句:“不去了,替我告病。”说著,又转过头来朝少年笑著:“我真是糊涂了,你病才刚好,我理应陪陪你。”
唐尘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闪过几分痛苦的神色,他似乎想摇头拒绝,可萧丹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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